“流浪少女”的摆摊生活。

文/吴鹤鸣

编辑/郑亚文

景德镇“救了”廖海明夫妇。

廖海明毕业之后,接过一段时间的工程项目,除了负责设计把控和施工布展,他还要负责开拓客户。廖海明本身就不善饮酒,一个月有二十多天都在招待酒席上,“身体吃不消”。

他的师妹郑轲,当时在大理摆着摊,卖着小手工,一个月没干几天活,却能挣上一两万元。正乐不思蜀的时候,是廖海明把她拉回了厦门,做起羊毛毡的生意。廖海明负责运营,郑轲负责设计制作。

几年之后,两人决定来到景德镇,“厦门的环境不适合我们”。

这里的环境和氛围,让郑轲重新找回了设计的感觉,“这里对我做的东西的包容度非常高”,一场市集,生意好的时候能卖上几万元,线上的店铺也有起色。两人在郑轲的老家开了工厂,除了生产自家的羊毛毡之外,还会帮人代加工。

后来,亲戚“不够用”了,郑珂还喊上周围的村民,让他们在农闲时,都有副业可做。

“拐带”大理少女

廖海明把郑轲从大理拉回厦门,已经是2014年的事了,“连哄带骗的”。他们的淘宝店“轲人羊毛毡”,也是那时候开起来的。“开淘宝店”是廖海明“哄”郑轲回厦门的理由之一,虽然那时的他其实并不懂运营。

郑轲是廖海明在集美大学的学妹,两人学的都是设计,因为借一把自习室的钥匙而相识。多年之后,廖海明在大理与郑轲重逢,此时的郑轲,已经在大理摆了一年多的地摊。

大学毕业之后,郑轲跟同学开启毕业旅行,沿着川藏线,一路骑着机车到了西藏,这是很多毕业生都会选择的一条线路。在朝圣路上与学生时代告别,多少有些浪漫且壮烈的味道。

但郑轲不同,走到西藏,她就没钱了。

于是她跟着八角街的摊主和当地的藏民学习手工活,她其实觉得自己的手是很笨的,但生活所迫,她选择用另一种方式返程。

郑轲一边摆摊,一边挣路费,一路从西藏来到大理,人民路的文艺气息让她停了下来。

这条文艺街是游客来大理必“打卡”的地方,人流量很大,东边是洱海门,西边是214国道。早年,还有很多沿路摆摊的人。很多人多次来大理,习惯找到自己熟悉的民宿,熟悉的饭店,看着原来的书店已经不在了,卖米线的老头儿好像也走了,有种人世变迁的疏离感。

小手工对很多第一次来的游客来说,都是一次性消费的纪念品,很少会来买第二次,所以郑轲也没有做更多的客户沉淀。

迎来送往,常情而已。

在人民路摆摊时,郑珂会采山上的果子和树枝,编成头环,游客把它们戴在头上,打卡拍照。这种小手工卖疯了,第二天,“整条人民路上,好多摊子上都出现了这种花环”。她也有点诧异,不过这就是在人民路摆摊的烦恼。

在大理的日子是自由的,做两天手工,摆一天地摊,一个月能挣万把块,房租也不贵,剩下的时间,她就跟朋友四处游玩。有时候看着洱海,听着路边的大叔弹吉他,她还会觉得有些不真实。

2014年,人民路不让摆摊了。正好廖海明找到流浪在大理的郑轲,跟她说:“现在线上生意这么火,你的东西做得好,可以在线上卖。否则,游客回去想复购都找不到你。”

郑轲说:“我不会啊。”

廖海明说:“我会啊,我帮你。”郑轲就跟着廖海明回到厦门。很多故事的开头都很简单,廖海明夫妇的故事也是这样。

自由轲人

郑轲回到厦门的第一件事,就是找工作室,“在厦门的街头一直走”,走到集美大学北边不远的同安区后田村,她看到一间破败的老屋子,“觉得就是这儿”。

屋子很破,已经很久没人住过,除了不漏风漏雨,屋子里全是杂物,但好在租金便宜。廖海明是福建人,依着老家人的习惯,他不喜欢这样的屋子,郑轲却坚持要收拾出来。她在杂物堆里总能翻出一些奇怪的东西——穿过的衣服,还有寄居老宅的本地“房客”。

郑轲忙活了小半个月,才把杂物都清理干净。廖海明嘴上说着嫌弃,但也会上手帮忙。此时的廖海明已经毕业快4年,他在大学时期和朋友一起创业,开了间设计工作室,“帮学校门口的店铺做名片,做门面的招牌”,每个月能有5000元的收入。那时的廖海明很风光,在学校里都是“横着走”。

毕业之后,他和朋友合伙开公司,接工程订单,有时候是布展,有时候是做广告灯箱。因为没有正经工作过,不谙所谓的“社会礼仪”,也不懂工程的实际操作,他吃了不少亏,“现在看就是傻,只要上过班,肯定会有人教”。有次他要做一块大型LED广告,那时的LED面板并不像现在的高清,设计初稿上屏幕之后,显示的却是整屏的马赛克。如果他正经打过工就会知道,这都是最基础的知识。

廖海明也不懂所谓的“人情世故”,经常在酒桌上吃亏,“几乎每天喝到吐”。虽然每年加上分红有几十万元的收入,但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。

提出离职之后,他没有要公司的股份,还陆陆续续帮着干了一年。也是这一年,他接回了郑轲,两人收拾完工作室,最终选择开始做羊毛毡产品。

这种材质是郑轲在大理摆摊的时候,在隔壁摊位的女孩儿身上看到的。女孩儿一头毛毡脏辫,卖的是毛毡产品,让她有了兴趣。用水沾,用针戳,做羊毛毡的过程让郑轲很享受,很多入门的方法都是从网上学来的。但很多时候,她想深入学习,却往往没有教程,只能自己摸索。

现在,郑轲的制作方法,尤其是她喜欢的湿毡工艺,都是她自己重复制作积累而成的,“有些立体的毛毡工艺,制作成本很低,但国内能做到的人不多,很多工厂都会找我们做代加工”。但做代加工的不是郑轲本人,而是远在老家的亲戚和乡亲们。

与世界的“毛线”联系

郑轲会用很正的颜色制作毛毡制品,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更真实,“他们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”。她把毛毡做成包、帽子、桌垫,杯垫等等日常用品,还有很多Q版的动物、植物造型,也有还原度很高的造型,“质量好,耐造”。

很快,她自己做不过来,便回到老家,让姐姐把村里的妇女都叫来学习制作。农忙的时候,她们会去收拾田地,不忙的时候就跟着做毛毡,每个月能挣几千元。

如果做过毛毡的话,会知道这是一个手和脑子都能放松的工作。阿姨们一边干活一边闲聊,日子清淡又有乐趣。后来,郑珂还上架了用于解压的毛毡球,也卖得很好。

从郑轲“出走”的第一天起,母亲就希望她回到河南老家。有了毛毡工厂后,与家人之间的紧密联系,让她很舒服。

少小离家,老大才回。可能是一种奇妙的引力,让她更关注家乡和母亲的生活。像毛毡一样,一点点揉搓牵绊,也像她的店铺Slogan(品牌标语)——“和这个世界的毛线联系”。

郑轲的产品里开始出现家乡的动物、植物、田野、山川等元素,颜色丰富、艳丽,很正。廖海明负责店铺的运营和拍照,但线上的生意却时好时坏,两人也经常因为“做什么产品”吵架,廖海明觉得什么好卖就该做什么,郑轲却只想做自己喜欢的。

事实证明,郑轲是正确的。廖海明也慢慢明白过来,“很多时候你希望自己的产品能满足所有人,结果反而会变得‘畸形’,可能所有人都不喜欢,所以你只需要抓住跟你同频的人”,就像郑轲说的,“‘毛线’联系”。

厦门的艺术氛围已经无法满足郑轲,有一阵子,她“做不出东西”,也卖不出去。两人决定搬家,在成都和景德镇中二选一,最终因为“成都实在太远”,他们选择来到景德镇,成了新“景漂”。

刚开始,他们不知深浅,最初的工作室选在了三宝路,“看这边店铺聚集”,相比厦门的租金也便宜太多,所以“闭着眼睛租”。后来,两人才知道,他们其实并不适合这条路。

郑轲在景德镇似乎找到了当初在大理的感觉。这里的人很自由,想法天马行空,三两个朋友凑在一起,很容易出想法,而且这里总是欢迎新人,“不排外”。外面说“景漂”,其实在这里的外地人,从没觉得自己是在“漂”。

第一次参加市集,廖海明一天就卖了几万元。更多买手店和经销商来找他们下订单,他们也有意识地将线下的单子引导到线上成交。生意缓着做,店铺慢慢养,在他这里成交量最大的,是当地的走播主播,“销售额能占到总生意的5成以上”。也因为这样,去年,他的线上销售额同比翻了一倍。

前不久,两人刚刚把店铺从三宝路挪到陶溪川二期。每次市集,总是廖海明最忙的时候,忙着补货,忙着接待朋友。郑轲也重新找到创作的感觉,她用羊毛毡做了苔藓、草地、灯罩,蘑菇……这些都是来到景德镇之后的灵感。当地的市集因为他们的火爆,也多了几个做毛毡的商家,这算是另一层“毛线联系”了吧。

但有时候更像——我做我的,有联系的自然会有联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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